難得風和日麗的一天，長右山裏喜陽的妖族紛紛跑出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兒聚集在一起曬太陽，八卦的烏鴉精最活躍，哪個角落都能看到他們蹦跶得歡實的身影。

“哎哎，聽說了沒，最近咱們地界兒上來了個前輩！”烏璐湊到蛇妖身邊假裝神秘地說，旁邊的妖族們看到這幅神神秘秘的樣子就好奇，自然伸長了耳朵聽，於是不多會兒整個山頭的妖族都知道西牛賀洲來了個輩分高資歷老的老妖怪。

“那老妖怪長得奇醜無比，比饕餮的本體還醜，白日裏根本沒臉出門，只好躲在夜裏悄悄出來行走……”

晏如三人坐在妖族開的酒樓裏喝茶吃點心，說書的是個八哥化形的妖族，頭上的頂著五顏六色的頭發，混像是沒打理過的雞窩。聲音倒是又高亢又嘹亮，天生一副好嗓子。語調高低起伏抑揚頓挫，引得在座的客人紛紛豎起耳朵聽。

“到底是哪位老前輩啊？”

八哥吊足了的聽客的好奇心，手裏不知從哪撿來的一把破扇子耍出了花兒，刷拉一下展開似模似樣地閃了幾下，端足了架勢才道出一句：“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嘁——”意料之中收獲滿樓的罵聲。

而故事裏的主角此刻正悠哉悠哉地坐在那兒，一點沒察覺那位奇醜無比的老前輩跟他們之中的某一個有關。

晏如原以為妖族都是生活在山裏樹上，隨便挖個洞掏個窩住著，沒想到領地之間也有繁華地帶，這裏的妖族生活方式竟然跟蘭溪山腳下的人族有點像。吃喝拉撒睡、衣食住行、商鋪酒肆樣樣都有，甚至還有書坊和戲園子。

“妖怪也要考功名嗎？”話本子裏買書的不都是進京趕考的書生嗎？

“笨！此書非彼書懂不懂？”祝昀嗑著瓜子，翹著二郎腿，說得故弄玄虛。

雖然是個重新修煉化形的老妖精，但他自詡是個勤學上進的老妖精，剛來到妖族地界兒上沒幾天就把這裏的風俗習慣、人情往來摸了個透，盡職盡責地當起了向導。

——事實上他不學也得學，洛河是神尊，晏如是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除了立志當好跟班的他，誰能去學？

晏如被罵了也不跟他計較，反正說她笨的多了去了，之前在地府的時候天天被甄貴念叨笨。她以前在蘭溪山明明挺聰明的呀，每次藏起來的床單都沒被師父找到過。肯定是甄貴念叨多了，把她念笨了！（甄貴：呵呵。）

“此書是什麽書？彼書又是什麽書？我不懂你解釋給我聽啊！”晏如一向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不懂就問，絕對不揣著糊塗裝明白。

祝昀丟下手裏的瓜子，拍拍手得意地顯擺自己的能耐，“此書呢就是書生讀的書，彼書呢就是妖族讀的書。不過呢，妖族讀的書書生也不是不讀，書生讀的書妖族是不看的。”

說完就見晏如一臉“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的表情看著他，於是嘿嘿一笑，剛想繼續解釋，結果還沒開口就感覺到坐在晏如旁邊的神尊大人眼風似乎往這邊掃了掃，要出口的話登時卡了殼兒，被急於求知的晏如催了幾次才憋出一句：“咳……咳……此書就是有字的書，彼書就是畫畫的書！”

“畫畫？畫什麽畫？”一聽畫畫晏如的興致更高了，是話本子裏那種小姐和書生的畫嗎？花前月下，曲折回廊，她喜歡看啊！

祝昀被她追問得滿臉憋紅，神尊在旁邊，他哪敢實話實說，只好嗯嗯啊啊地胡亂答了一通，算是搪塞過去。有了這次教訓再也不敢隨意開口，放下二郎腿專心聽起說書。

他不說話，晏如卻有話，“饕餮真的那麽醜嗎？有多醜？我以前在書裏看過畫像，就是個大肉球中間劃開一張嘴，圓滾滾挺可愛的啊？為什麽大家都覺得醜？”

“噗——”祝昀剛端起茶喝了一口，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就噴了。噴完手忙腳亂地收拾幹凈，一邊偷眼去瞅洛河，見他沒生氣才放下心，轉而對著晏如肯定而確定地強調：“我不知道你看到的畫是什麽樣的，但是我可以十分確定地告訴你，饕餮醜！是真的醜！”

想想一個粉紅色的巨型肉球，中間開個血盆大口，張口一嘴獠牙，要用什麽樣的審美觀才能把這麽醜得慘絕人寰的神獸審出可愛？？？

一定是在逗他。

晏如卻不相信，在祝昀這裏受挫以後轉而向洛河尋求認同。祝昀心說，你去問神尊也沒用，饕餮長得醜是洪荒十大最不可置疑的定論之一，別說神尊，就算是鴻鈞老祖和六聖來了也一樣！

然而他還沒想完就聽到桌邊剝著瓜子殼兒的神尊用一種溫柔十足的語氣說：“嗯，是挺可愛的。”

嗯，是挺可愛的……挺可愛的……可愛的……愛的……的……

嘩啦啦，祝昀整個人風中石化，“砰——”碎成了一地粉末。

得到想要的回應，晏如笑得心滿意足，挑釁地看向祝昀，那意思，“看，明明是你審美有問題”。

直把祝昀看得一口老血堵在喉頭，胸悶氣短差點憋死。

他傻，真的，他真傻。

怎麽就忘了神尊在晏如小丫頭那裏根本沒有原則可言呢？

洛河看著她眼角眉梢掩飾不住的小得意，腦海裏卻浮現出一副久遠的畫面——

莊嚴古樸的宮殿裏沈寂無聲，靜得針落可聞。他伏在桌案上處理政務，整個人忙得焦頭爛額。殿外忽然傳來悅耳的聲音，打破一時冷肅的寂靜，緊接著裙裾迤邐，一道倩影仿佛跳躍的陽光走了進來，滿殿生輝。

她懷裏抱著什麽東西，也不管他在做正事，徑直跑到書案邊把懷裏的東西舉起來給他看。聲音清脆得像清泉撞擊山澗青石，清而亮，“看我撿到個什麽？可愛嗎？”

他順著她的話，目光落在那一團瑟瑟發抖的肉球上，莞爾，“嗯，是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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